夜探红楼(1)

夜探红楼(一)“就他妈的这么个玩艺儿,要1000块?”贾五撇撇嘴,翻来复去地看着手里的那块古玉。“先生,您是行家,”摆小摊的乡下人热情地说∶“您瞧瞧这颜色儿,这手工儿,正经儿是个希罕物件儿呢!”贾五大学才毕业,还没有找到工作。学中文的,要找份好工作也实在不易,老妈又舍不得让他离开北京。好在老爸能从国外给他寄钱,虽然在外面另娶了老婆,但是还总惦记着他这个儿子。要不是老妈不放心,他早就出国了。贾五每天都要来小市儿上逛逛,一般都是只看不买。可是今天这块玉实在可人疼,虽然比鸽子蛋还小,但是白里透红,迎着太阳一照,五彩缤纷,象贝壳一样闪光,摸着温润光滑,一点儿遐疵也没有。“您翻过来看看,这还有字儿呢!”摆摊的把玉翻了个个儿∶“还是篆字儿呢!啧啧,您瞧这刀工儿。”贾五学过点篆字,他凑近了一看∶“莫失莫忘,仙寿恒昌。”他心里一动,这不是┅┅他扭过头去看着那乡下人∶“老板,这是什么字啊?”“这俺可不认识,”那乡下人压低了声音说∶“是俺村修路,铁蛋他们从曹家大院的坟地挖出来的,正经儿是个古物儿呢!”“曹家大院?”贾五强抑止着自己的激动∶“唔,玉是还过得去,可惜小了点,给你500块吧!”“这年头,500块够干嘛的!先生,咱陪本赚吆喝儿,您给800吧!”贾五正准备继续讲价,边上伸过来一只手∶“给我瞧瞧。”“干吗,干吗,有个先来后到没有?”贾五忙把玉揣进怀里,点了800块给那乡下人。乡下人点了点钱,放进自己的挎包里,神秘地对贾五说∶“先生,俺不是迷信,不过您要留点神儿,听说曹家的东西是被怨鬼作过法的,不能见血光儿。”在朋友家吹了半天牛,又去东来顺饱饱地吃了一顿涮羊肉,贾五回到家里,天已经黑了。他想起那块玉来,在灯下左看右看,越看越爱。“莫失莫忘仙寿恒昌。没错,《红楼梦》贾宝玉的那块玉就是这么写的。好象他那块玉反面也有字,是什么来着┅┅”贾五把手里的玉翻了过来,可不是,三行小字,磨得几乎看不出来了∶“一除邪祟,二疗冤疾,三知祸福。”贾五从老妈房间里把那本《红楼梦》拿了出来,已经都被翻得破破烂烂的,不知老妈看了几百遍了。他翻到了第八回《比通灵金莺微露意.探宝钗黛玉半含酸》,里面写着∶通灵宝玉正面图式∶莫失莫忘仙寿恒昌通灵宝玉反面图式∶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。“天啊,就是我这块玉啦,哈哈!看看有什么神奇的地方。不对,那也太巧了,肯定是后人仿造的。”贾五忽然感到了有几分沮丧∶“那也算不得什么古玉了,最多200年。不过手感真好。”贾五用手轻轻地摩挲着那块玉,觉得边边上好象缺了一块,仔细一看,可不是,崩了一个小缺口,还沾了块黑黑的小泥点。贾五拿了根牙签,试图把那小泥点拨掉。一下、两下,那黑点可还沾得真结实,贾五用力一挑,“嘎吧”一声,泥点没有挑动,牙签倒断成了两截,一下子戳到了他的手背上。“妈的!”贾五忙把牙签从肉里拔了出来,一滴鲜血滴到了那块玉上。贾五忽然觉得好困倦,衣服也没脱,倒在床上就睡了。醒来时觉得头痛得好象要裂开,这枕头怎么这么难受。贾五睁开眼睛,自己是睡在一个大红帐子里,空气中弥满着檀香的味道。“奇怪,我怎么跑到这儿来了?昨天没有喝酒啊!”贾五觉得嗓子眼儿里好痒,忍不住咳杖了一声。“宝二爷┅┅宝二爷醒了?”帐子猛地掀开,一个大眼睛的漂亮女孩伸进头来∶“哎哟,你这几天可把大伙儿都吓死了,真是佛爷保佑!”贾五吃了一惊,望着那一身清朝装束的女孩子∶“小姐,你,你是谁呀?”“我是晴雯啊,连我都不认识啦?”那女孩的小嘴噘了起来,眼睛一转,忽然又笑了∶“好吧,那你就接着装傻,谁也不许认识,好好吓吓他们。”就转身跑了出去,还一路喊着∶“宝二爷醒过来喽~~”贾五当然知道晴雯是《红楼梦》里的漂亮女丫鬟,“难道我跑到《红楼梦》里来了不成?她叫我宝二爷,难道我变成贾宝玉了?”他面前浮现出电视剧《红楼梦》里贾宝玉的样子。天啊!我要是变成那副奶油样子可恶心死了。外面传来一阵噪杂的脚步声,有人叫∶“给太太请安~~”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,满头金玉首饰,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,急冲冲地走了进来。那女人一把抱住贾五∶“我的儿啊,你可醒过来了~~”贾五闻到一股又酸又臭的味道,天啊!这女人不知道有几天没洗澡了。他用力把那女人推开∶“你,你是谁呀?”那女人一惊∶“我是你娘啊!”边上一个圆圆脸,皮肤雪白的漂亮女孩子走上来把那女人扶住∶“姨妈,宝兄弟病还没有全好,头脑还不清楚呢!”贾五这才明白,那女人原来是王夫人。这个白皮肤的女孩叫她姨妈,肯定是薛宝钗了。看那女孩向着他甜甜地笑着,他不由得心里一荡∶“宝姐姐?”身后传来一个似乎熟悉的声音∶“哟,连娘都不认识了,光认得姐姐?”宝钗脸一红∶“颦儿,看我不撕你的嘴!”贾五转过头去,一个瓜子脸的大眼睛女孩正在向着他笑。颦儿,那就是林黛玉了。和自己想象中的林黛玉不大一样,显得俏皮得多,那双眼睛似乎有一种深深的摄人心魄的吸引力,好象在哪里见过。他呆呆地说∶“林┅┅林妹妹?”黛玉向他努努嘴,他转过脸去,看见王夫人正满脸期待地望着他。妈的!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,为了这两个漂亮小妞,贾五吃力地叫了一声∶“娘。”王夫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,对宝钗和黛玉说∶“咱们都走吧,让他再睡一会儿。袭人,你陪我告诉老太太一声,让老太太也放心。”一个穿紫色衣服的女孩走过来∶“是,太太。”她给贾五掖了掖被子,在他耳边说∶“我一会儿就回来,你要是想吃什么就先让晴雯她们去叫。”人都出去了,屋子里安静下来。“奇怪,奇怪,我真成了贾宝玉了么?”贾五起身走到梳妆镜前,照了照,还是我呀,浓眉大眼,高鼻子,不算奶油么。不过,谁把我的脑门剃了一圈?还有,他往身后一摸,真是哭笑不得,一条黑油油的大辫子。他在床边坐下,好象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。翻开褥子一看,是两个纸人,上面写着小字,还扎了几根针。他忽然想起来了,这是赵姨娘用妖法陷害贾宝玉和王熙凤那一段,后来是个和尚和道士把那妖法给破了。听到外面有脚步声,贾五急忙躺下。门帘掀开了,进来了一个非常性感的女人。那女人的嘴里叫着∶“宝哥儿,宝哥儿!”两眼却四下踅摸。贾五装做睡着了,把眼睛眯开一条小缝。只见那女人走到他床前,掀开褥子,把那两个小纸人拿了出来。贾五坐起来一把抓住那女人的手∶“赵姨娘?”那女人吓了一跳,“咕咚”一声跪了下来∶“宝哥儿,宝二爷,千万饶了我吧!”“嗯,是谁支使你来的?”“是马道婆,她说是雍亲王派她干的。”“雍亲王?”贾五好奇怪,《红楼梦》关雍正什么事呢?“是啊,就是皇上的四阿哥。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不合,哥儿又和十四阿哥交情好。”“十四阿哥?”贾五更糊涂了,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?“就是皇上封了大将军王的那个阿哥,要去北疆打仗了,老百姓叫他北静王呢!”贾五好象明白一点了,怪不得贾家败了呢,居然卷进皇室里纠纷去了。他劈手抢过赵姨娘手里的纸人∶“我先饶你这一次,以后听到什么消息,跟我汇报一声,否则我把这个交给老太太,你就是死路一条。”赵姨娘站起来向他飞了个媚眼儿∶“哥儿心肠这么好,咱哪儿忍心看别人陷害你呢,以后一定给哥儿帮忙。”夜探红楼(二)混了几天,贾五总算把荣宁两府里的人物都认了个八九不离十。反正他走到哪里都带着晴雯,碰见不认识的人就装做毛病又犯了,由晴雯替他对付。贾母和自己印象中的差不多,胖乎乎的个老太太,蛮喜兴儿的。就是那老太太总爱抱着他心肝儿肉的一顿乱叫,真有点儿受不了,要是晴雯让这么抱着就好了。贾五偷眼看了看晴雯,总觉得这个小妞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,有几次想抱她一下,事到临头又退缩了。见到贾政觉得别扭得不得了,那个“爹”字在喉咙里打转,可怎么也叫不出来。本来也是,他的真爹在美国,只好含糊叫声“yeah”。那贾政也不象电视里的那么一本正经,总是色迷迷地看着晴雯,而看他时又转成一副阴森森的样子。大观园的结构有点像北海,当然规模要小的多。每天吃的是真不错,连名子都叫不出来,就是没啥玩的。再有一早一晚都得给贾母、贾政、王夫人请安,怪烦的。那贾政一见了他就把脸耷拉下来,不知道为什么,他总觉得贾政对他有一种仇视。他当然是不会怕贾政,反而觉得贾政那装腔作势是有几分怕他。园子里风景如画,可是他总感觉有一种诡秘的气氛,好象处处隐藏着杀机,远不如看《红楼梦》的小说那么轻松。《红楼梦》么,贾五原来也看过不少遍。到现在前25回还记得清清楚楚,连宝玉《梦游太虚幻境》的小曲儿都能背得出来。可是25回以后,怎么就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呢?真要命,那以后会还发生什么事儿呢?“哟,宝兄弟呀,想什么呢?”身后传来一个甜腻腻的声音,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。回头一看,是王熙凤。贾五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∶“凤姐姐请坐。”凤姐把他按回椅子里,顺势就坐在了他腿上∶“乖弟弟,这几天想我没有?”“宝二爷,老爷叫你~~”外面响起晴雯的声音。凤姐从贾五的腿上起来,在他脸上狠狠地拧了一把∶“你要是看上哪个小妖精忘了我,嘿嘿,看我不撕了你的皮!”说罢就从后门走了出去。贾五走到门外∶“老爷又叫我干吗?”“嘻嘻,我骗你的。”晴雯笑着说∶“要不那个凤辣子怎么肯放了你。我俩去林姑娘那儿玩会儿好不好?”两人穿过一片小竹林,对面走过来一个穿粉红衣服的女孩,两个大耳环叮叮地响。那女孩向着贾五眨眨眼睛∶“宝二爷呀,我这嘴上可是新鲜的胭脂,你要不要吃?”晴雯走上前去∶“金钏儿,你大祸临头了,还这么乐?”金钏儿笑着说∶“我不招谁不惹谁,能有什么祸事儿。”晴雯说∶“你还不知道啊,老爷看上你了,要娶你做小老婆。”金钏儿撇撇嘴∶“这是哪年的新闻了,可惜太太和赵姨娘都不干,老爷一点辙也没有。”“这回不一样了,赵姨娘撺撮着老爷娶你呢!”金钏儿一下子呆住了∶“真有这么回事?”“可不,不信你去问彩霞,我们得走了。”晴雯拉着贾五向潇湘馆走去。“花谢花飞飞满天,红消香断有怜”,黛玉望着窗外纷纷的落花,眼睛里充满了泪水。“小姐,小姐!”紫娟兴冲冲地跑了进来。黛玉吓了一跳,转过身来∶“死丫头,乱叫什么?”“我和薛姨妈家的莺儿聊天,”紫娟一面喘气一面说∶“莺儿问∶你家宝二爷大名叫什么呢?”“叫宝玉呀,这也不知道!”黛玉奇怪地说。“我也是这么说,”紫娟说∶“可是莺儿说∶这就奇怪了,你看琏二爷,珍大爷,环少爷这一辈儿的,都是单字,玉字边的名字。怎么宝二爷和不和他们排行呢?”“哦?”黛玉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。“我说∶宝二爷的名字也有玉,还是两个玉呢!”紫娟接着说∶“可是莺儿说∶那两个字和三个字也排不齐。人家小户人家名字排行还要讲究,你们贾家是诗书大族,怎么能胡乱起名字呢?我没话说了,说我去问问我家姑娘。姑娘,你说那可是怎么回事儿呢?”“这个么,”黛玉心里一动∶“宝二爷是有些地方好奇怪,比如说┅┅”听到这里,晴雯捅了贾五一下∶“咱们进去。”“宝二爷来啦┅┅”门外雪雁的声音还未落,晴雯和贾五已掀帘子进来了。紫娟笑着拍手说∶“真是说到曹操,曹操就到。”“妹妹说我什么呢?”贾五笑嘻嘻地看着黛玉。黛玉脸红了∶“呸,说你们贾家的怪名字,你的哥哥弟弟都是单字的名字,为什么偏偏你是两个字呢?”晴雯的脸色一下子变了,黛玉吓了一跳∶“不好说就算了。”说着向紫娟使个眼色。紫娟知趣地说∶“我给二爷倒茶去。”转身退了出去。晴雯看着紫娟走出房门,凑上一步,附在黛玉耳边小声说∶“姑娘可千万别对别人讲,这可是性命相关的大事┅┅”“二爷┅┅二爷┅┅”袭人从外面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∶“快去吧,老爷叫你呢!”夜探红楼(三)看着他二人远去的背影,黛玉的心里又惊又喜。她和宝玉一起长大,青梅竹马,从小儿就亲的不得了。大了,渐渐懂得了男女之情,宝玉又是她能接触到的唯一的男孩子,一种痒痒的、麻趐趐的感觉,不由得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宝玉。虽然她喜欢宝玉,可是也有不满意的地方,就是他婆婆妈妈,黏黏糊糊,腻腻歪歪,太女人气了。谁知病了这一场以后,那黏糊劲儿全没有了,说话风趣多了,而且时时透着一股英挺之气。“遥想公瑾当年,小乔初嫁了,雄姿英发。”是黛玉最喜欢的句子。现在看了自己的心上人一洗脂粉之气,也变的雄姿英发起来,她的心不由自主地乱跳个不停。贾五走出园子,小培茗正在等着他∶“二爷,老爷讲,十四阿哥要您到他王府去一趟。您先在这儿等着,我去备马。”培茗走了。贾五听得雕龙影壁后面有人说话,探过头去一看,是平儿和鸳鸯。他踮起脚尖,正想过去吓唬她们一下,只听得平儿说∶“你说老太太那么喜爱宝二爷,怎么老爷就老看不上他呢?”听她们说起“自己”,贾五悄悄地退了回来。听见鸳鸯说∶“这里面猫腻可大了。那天环哥儿写了首诗来给大老爷,二老爷看。你猜大老爷说什么?他说好孩子,以后这世袭的前程儿就跑不了你啦!”“什么?”平儿惊讶地问∶“大老爷的世袭应该是我们琏二爷的呀!”“就是啊!”鸳鸯说∶“即使大老爷看不上琏二爷,还有宝二爷呢,又是二老爷的长子,又是太太生的,怎么着也轮不到环哥儿呀。除非┅┅”“除非琏二爷和宝二爷都不是姓贾的种儿。”平儿顺口解了过来。两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吃吃地笑了起来,鸳鸯说∶“怪不得人家讲,贾府里只有两个石头狮子是干净的。嘻嘻!”十四阿哥的王府大厅陈设得很简单,还没有贾府里奢华。除了书架就是兵器架。只是正中挂了一幅一人多长的画儿,一个红甲将军,手挽大刀,在雪地里奔驰。上面题着∶“欲将轻骑逐,大雪满弓刀。”字体不大流畅,却有一种逼人的气势,一看就是出于一介武夫之手,大概就是十四阿哥自己写的。侍卫把贾五领进内书房,十四阿哥正和几位幕僚谈论着什么。他和贾五像熟人一样点点头,指着一个椅子说∶“你先坐下,我们正在讨论平定青海叛乱之策。”贾五坐下来打量十四阿哥,年龄大约在三十到四十之间,满脸风霜,但眼睛却时时闪着俏皮的火花。不知怎地,他忽然对这位大将军王产生了一种亲近的感觉。“圣上对王爷如此器重,王爷此行定能收全功。凯旋之日,也就是圣上立王爷为太子之时。”一个穿蓝色长衫的人笑着说。“是啊,据说一年前,皇上本来就要立咱们王爷。可恨有人给四阿哥出了一招,叫他天天带儿子去见皇上,皇上爱孙子,有又人讲,立储不但要看儿子,还要看孙子,好皇孙可保大清三代,皇上才又拿不定主意了。”一个白胡子说。“那皇孙就是四阿哥府上的弘历吗?”“可不是,长得一表人材,博古通今,文思敏捷。小名叫宝玉,四阿哥真是拿他如宝似玉。”贾五当然知道弘历,那就是乾隆皇帝,被封过宝亲王,但没想到他的小名也叫宝玉。“呵呵,给大家介绍一下。”十四阿哥笑了,指着贾五∶“这是荣国府的贾公子,也叫宝玉。”人们的目光都向贾五看来,一个眯眯眼说∶“早就读过贾公子的诗,真是字字珠玑。居然这么年轻,玉树临风,了不起啊!”十四阿哥哈哈大笑着说∶“老那,你是见了谁就拍谁呀,你能读过他什么诗了?”老那忙站了起来∶“王爷,您这次可冤枉我了∶‘枕上轻寒窗外雨,眼前春色梦中人。’您说这句诗好不好?全北京城都传遍了。”那白胡子也来凑趣∶“啊呀,这原来是贾公子的诗,老朽慕名久矣。王爷,您要是有这么个公子,可就把四阿哥家的弘历比下去了。”十四阿哥转过头来∶“宝玉呀,那你就过继给我当儿子怎么样?”贾五心中大怒,哪有一见面就让人家给你当儿子的。他大刺刺地说∶“多谢您看得起,不过我得回家跟爹妈先商量商量。”屋子里马上静了下来,大概从来没有人敢当面给十四阿哥钉子碰。十四阿哥眼睛一瞪,透出一道摄人的光芒,却又笑了∶“小小年纪,不畏权贵,好!”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。十四阿哥从抽屉里那出一串珊瑚珠子,递给贾五∶“这个送你。等出征回来咱爷俩儿再细谈。”夜探红楼(四)看着十四阿哥亲切的目光,贾五觉得有点感动。他忽然想起来,史书上说,在十四阿哥出征的时候,康熙死了,雍正夺了皇位。十四阿哥一回京,就被雍正监禁了起来,一直到干隆上台。“真不忍心不告诉他,可是怎么说呢?”贾五一阵迟疑。十四阿哥似乎有点心不在焉∶“你家里人都好吗?”“挺好。”“你姐姐好吗?”“我姐姐?”贾五才悟过味来,是当娘娘的贾妃∶“她也还行。”十四阿哥沉思了一会儿∶“你有什么话要说吗?”“唔,您的大军什么时候离京呢?”“还有几个月吧,要先筹划粮草、军饷。兵马未动,粮草先行嘛!你要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来找我。”“好的。”贾五长出了一口气,几个月的时间,总有能机会提醒他。从十四阿哥府里回来,天已经黑了。贾五匆匆吃了饭,就跑来潇湘馆。“妹妹,妹妹,我有件东西送给你。”贾五手里拿着拿串珊瑚珠子,笑嘻嘻地对黛玉说∶“十四阿哥刚送我的。”黛玉撇撇嘴∶“什么臭男人家拿过的东西,我不要!”贾五一楞,眼睛一转,对紫鹃说∶“姐姐,给我倒杯茶行么?”“当然行,是不是回来得越慢越好?”紫鹃笑着走了出去。贾五把珠串放在黄铜盆里洗了洗,又仔细地一颗颗擦干,看着黛玉说∶“好啦,臭男人的味道都洗下去啦!”黛玉抬起头来,“怦”的一下,目光和贾五的目光碰在一起。她发现贾五变了、长大了,眼睛里闪烁着一种野性的、调侃的光。她的心跳得象小鹿儿一样,想把头转开,却又被贾五的目光吸住动弹不得。贾五走到黛玉面前,轻轻地把那串珠子套在她的脖子上。两人贴得好近,黛玉觉得贾五的呼吸吹在她的脸上,暖洋洋、麻趐趐的,她觉得自己好象马上就要晕倒了。感到黛玉的头发在他的脸上拂来拂去,一种痒痒的感觉一直透到了贾五的心里。珠子戴好了,他的手停留在黛玉的后脖胫上,她的皮肤好光滑,好细腻。他看看黛玉,黛玉轻轻低下了头,一种火一样的欲望从他心底翻了上来。“茶来喽~~”外面传来紫鹃的声音。贾五急忙后退一步,坐在椅子上,装模做样地说∶“你们说奇怪不奇怪?雍亲王的儿子也叫宝玉,据说还跟我长的挺象呢!”“嘿嘿,他呀,”紫鹃不屑地说∶“野种一个!”“怎么呢?”贾五奇怪地问。“你没听说过呀?”紫鹃说∶“雍亲王福晋本来生的是个女孩儿,怕皇上嫌雍亲王没有儿子,当不了太子,就和海宁陈家的儿子掉了包儿。”“这事儿我也听说过,”雪雁刚刚走进来∶“那时侯,陈家和我们林家可好了,生我们姑娘那年,林老爷要去出巡,就把太太托付给了陈家。我们姑娘就是在陈府生的。”“真有这回事儿?”黛玉奇怪地问∶“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?”“唉,林老爷一回来,不知道为什么就跟陈家吵翻了。以后就再也没有来往过。其实那陈家人还是挺不错的。”“那雍王府的那个格格就一直住在陈家了?”贾五问。“长到十岁上病死了。出殡的时侯,雍亲王给了不少钱呢!”紫鹃说∶“死了也好。要不雍亲王心毒手辣,陈家一天价提心吊胆的,怕走露了风声。”“是啊!皇上都说雍王爷刻薄寡恩呢。听说他手下有不少武林高手,叫什么血滴子的。”雪雁说。“什么呀,”紫鹃笑着说∶“那血滴子是一种兵器,象个大桶似的,往人脑袋上一套,脑袋就掉了。”夜深了,贾五翻来覆去地睡不着。算来有近十天了,怎么也是怪想家的。老妈肯定急坏了。如果再滴一滴血在那块玉上也不知能不能回去?可是在这里也蛮不错,有那么多女孩子陪着,还能揭开《红楼梦》的老底,这可是学中文的人作梦都想的事儿。他摸摸自己的骼膊,好象细了一圈,象是上初中的时侯那么细。对呀,贾宝玉在这时侯应该只是15岁。他摸摸自己的下巴,胡子碴不见了,只是细细的绒毛。哈哈!有意思,返老还童了。“二爷,二爷,”帐子外面传来低低的声音。贾五打开帐子一看,是晴雯,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。“什么事?”贾五问道。“你把这个换上,”晴雯把另一套夜行衣递给他∶“我们出去看看。”夜探红楼(五)贾五穿好夜行衣,兴奋的不得了,自己也要当一回侠客了。他激动地问晴雯∶“我用什么兵器呀?”“兵器?”晴雯“噗哧”一笑,顺手把立在墙角的棒槌拎了起来∶“你就用这个好了。”贾五在学校是棒球队的,掂掂棒槌觉得挺顺手,往后腰上一插,高高兴兴地跟着晴雯走。二人走到了园子西北角,那里是一片平地,贾府里的垃圾都倒在那里,再由林之孝家的派人运到乡下去。晴雯指着一棵大松树,向着贾五努努嘴。贾五从小就爱爬树上房,这个当然难不住他,呲遛呲遛就爬上去了,得意地看着晴雯。晴雯向他一笑,纵身一跃,几个起落就到了他身边。贾五佩服得不得了,刚要说什么,晴雯一手捂住了他的嘴,另一只手向下面一指。月亮好亮好亮的,大概不是十五就是十六。东南方向走来两个女人,是赵姨娘和马道婆。她二人走到垃圾场边上停了下来,东看看、西看看,不安地走来走去。远处传来三声梆子响,是三更了。一个黑影在墙上面闪过,落在垃圾场的中央,是一个胖大和尚,背着一个大口袋,手里提着一根禅杖。“了因和尚!”晴雯忍不住脱口轻轻叫了出来。她向贾五摆摆手,自己又向上挪了六尺。只见赵姨娘和马道婆战战兢兢地向了因走去,了因低声喝道∶“王爷要的东西找到没有?”“还没有,求大师再宽恕几天。”赵姨娘哀求地说。“宝玉又到十四阿哥那里去了?”“是。”“干什么去了?”“好象没有什么,就是聊了会天,十四阿哥送了他个小玩艺儿。”“哦?什么玩艺儿?”了因好象很感兴趣。“是一串珠子,”赵姨娘献媚地说∶“要不要我给您偷过来?”“珠子就算了,”了因摇摇头∶“要是有什么大件的,能藏东西的,你就按老暗号在你窗外放一盆花,我晚上就来这儿找你。再有,打听到林姑娘的奶妈的下落没有?”“有啊,有啊!在苏州城外虎丘,她男人开了个小酒馆,叫梅子林。”了因鼻子里哼了一声,转向马道婆∶“你呢?”“师傅,那纸人没能收回来,不是我的错。”她指着赵姨娘∶“是她被宝玉发现了,宝玉把纸人收走了。”“没用的东西!”了因冷笑一声∶“那洒家做给十四阿哥的纸人呢?”“不、不见了,被人偷走了。”马道婆害怕地说。“嘿嘿,用性命担保,不把洒家的法术外泄,这话是不是你说的?”了因放下口袋,从里面拿出一个直径一尺左右的黑球。“血滴子!”晴雯的脸忽然变的煞白,嘴唇紧紧地咬着。马道婆“咕咚”一下跪了下来∶“师傅饶命,师傅饶┅┅”那个“命”字还没有说出来,了因已经把那黑球套到了她的头上。只听得一阵金属响声,马道婆缓缓地向后倒去┅┅头没有了,只是脖腔子上滴滴嗒嗒地在滴血。赵姨娘吓得当场就晕死了过去;贾五也吓得一晃,差点从树上掉下来。听到树上有动静,了因大吼一声∶“什么人!”手一甩,血滴子向着贾五飞来。晴雯离得太远,干着急使不上劲儿,只见贾五本能地摆了个棒球大明星的姿势,棒槌一挥,“当”地一声响,把那黑桶打到墙外去了。贾五心里好得意,哈哈!一个全垒打。晴雯忙飞身过来,附在贾五耳边说∶“你别动。”就纵身从树上跳了下来,大大咧咧地向着了因走过去∶“大师兄,好久不见呀!”了因一怔∶“你是┅┅小师妹?四娘?”“嘿嘿,大师兄攀到雍王爷的高枝儿上去了,哪儿还认得我呀?”晴雯冷冷地说。了因原来就一直在暗恋小师妹,但是自己是个和尚,师门规矩又严,从来没敢有所表示。现在看到自己朝思慕想的小师妹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,而且出落得更漂亮了,不觉得又惊又喜、又气,气的是怎么偏偏自己杀人的时候被小师妹看到了。“小师妹,我┅┅我┅┅我凭天发誓,一时一刻也没有忘,忘记过你。”了因激动得开始结巴了。“真的呀?”晴雯向着了因嫣然一笑∶“跟我说说你在雍王爷那里混得怎么样,也省得人家老替你担心。”“哈哈,洒家当然混得不错,等雍王爷一登基,洒家就是国师啦。”“国师爷。”晴雯向着了因施了个万福。了因乐得嘴都和不上了∶“小师妹,咱俩还客气什么呀,我当了国师,你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。”“那敢情好,不过┅┅”晴雯若有所思地说道∶“我听说皇上想立十四阿哥呀!”“所以,你师兄我才能立功啊!”了因得意地说∶“现在北京都是雍王爷的人。如果皇上死在十四阿哥出征的时候,皇上又没有密诏,那雍王爷不就当定了皇上?”“那你怎么知道皇上没有密诏给十四阿哥呢?”晴雯问。“就是怕有密诏留下来,所以所有和十四阿哥交往过密的人都要监视起来,包括荣国府的贾宝玉。”了因说。墙外传来三声凄厉的猫头鹰叫声。“小师妹,王爷有事,我得走了,有事来雍王府找我。”说罢,了因把马道婆的尸体装进口袋,禅杖在地上一点,飞身跃出了围墙。夜探红楼(六)看着了因走了,晴雯向贾五招了招手,贾五哧溜一下从树上滑下来,佩服地说∶“晴雯姐姐,你还是个女侠呀!”晴雯笑着说∶“说来话长,以后我再讲给你听。”她那黑亮的大眼睛一转∶“你那一棒子也打得蛮漂亮啊!当时可把我吓死了。”看着晴雯那副关切的样子,贾五忍不住拉起了她的手,感到她的手背冷冰冰的。“我给你焐焐吧!”贾五把晴雯的手放进自己的衣服里,贴在心口上。感到贾五的心跳,晴雯的脸红了,她慢慢抬起头,长长的睫毛缓缓扬起。月亮映在她的眼睛里,如水的清光点点闪烁。无言对视了好久,贾五捧起晴雯的头,嘴唇慢慢的凑过去,晴雯抖了一下,闭上了眼睛。躺在地上的赵姨娘忽然哼了一声,把他们吓了一跳。晴雯向贾五吐吐舌头∶“我们快回去吧,明天你还要和太太一起进宫见娘娘呢!”第二天一早,贾五就来给王夫人请安。王夫人半躺在炕上,不耐烦地说道∶“我今儿个不舒服,你自己个儿去吧!见了娘娘,替咱们全家问安。”贾五答应着退了出来,看见金钏儿站在一边发呆,就凑了过去∶“好姐姐,把你嘴上的胭脂给我吃了吧!”金钏儿眼圈一红∶“都什么时侯了,还混闹!”“怎么,老爷还是要娶你当小老婆?”“嗯,”金钏儿点点头∶“前天晚上老爷和太太吵了一夜,老爷骂太太是醋坛子,赵姨娘也在边上帮腔。太太被骂得没话说了,等他们走了,就一个劲的骂我。”“别怕,”贾五拉起金钏儿的手∶“要不,我和老太太说,把你许配了给我吧。”王夫人一直在门缝里偷听,此时不禁醋火攻心,一脚把门踢开,指着金钏儿大骂∶“下作的小娼妇,好好的爷们儿都被你们教唆坏了,先勾引了老爷,又来勾引少爷!”说着拔下头上的簪子就向金钏儿的脸上扎去。贾五上前一步,抓住了王夫人的手腕∶“娘,要打就打我好了,不干金钏儿的事。”王夫人吃了一惊,恶狠狠地瞪了贾五一眼,忽然往地上一坐,嚎啕大哭了起来∶“我的老天爷呀,我可还怎么活啊,有个没良心的老公,又有个不孝顺的儿子,都被狗日的小娼妇们勾引坏了,我不要活了呀~~”彩霞急忙过去搀扶王夫人,又向培茗使了个眼色。培茗上去拉着贾五∶“二爷,时侯不早了,您该进宫去了。”贾五是在北京长大的,当然去过不少次故宫。200年前的皇宫看来跟故宫区别也不大,只是里面空空旷旷的,几乎看不到什么人,有一种阴森森的气氛。贾妃住的是在皇宫西北角的长春宫,她约摸三十多岁年纪,人满漂亮的,有点像黛米.摩尔,只是胖一点,贾五觉得贾妃比王夫人要可亲可爱的多了。贾妃问了几句家人的情况,就叫贾五站到她身边来。贾妃站起来跟贾五比了一下∶“又长高好多了。”说完,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。她把贾五抱进怀里,几乎要泣不成声了。贾五正不知道如何是好,一个老太监跪了下来∶“娘娘请自重,哥儿已经成人了,男女授受不亲,不合皇家体统。”贾妃听了后大怒∶“秦六儿,你是我家的奴才,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?宝玉是我从小带大的,长姐比母,怎么抱不得?来人哪,给我拖下去,打他四十棍子!”两个太监把秦六儿拖了出去,秦六恶毒地看了贾五一眼。贾五心中一凛,他知道这种诡计多端的小人是最难得罪的。“万岁爷到~~”外面传来响亮的吼声。哦,是康熙皇帝来了。贾五看看贾妃,贾妃擦一把眼泪,拉着贾五在门外跪下。“春儿啊,快起来,快起来!”康熙笑呵呵地说∶“这就是你的兄弟吧?抬起头来我看看。”贾五抬起头,觉得康熙长得好象宣武门街头的一个老头,声音也象。那老头也是满脸的麻子,自己不下棋,可是特别爱给别人支招儿,每次去地铁站,都能听见他在路边的棋摊儿那儿叨唠∶“拱卒啊,拱卒啊,嗨,我早告诉你了,拱卒嘛。”康熙看着贾五∶“奇怪,春儿啊,你这个兄弟怎么长的跟老四家的弘历一模一样?”贾妃脸上一红∶“看您说的,我弟弟哪有那份福气。”“啧,啧,象得很,象得很!”康熙兴趣盎然地打量着贾五∶“不知学问像不象,我考考你好不好?”贾五微微一笑∶“请您出题。”康熙想了一下∶“昨天晚上,我睡不着,起来看月亮。走到桃树下,一阵风吹来,花瓣象雨点一样落了我一身。我本想以《花雨》为题作首七言绝句诗,现在你来替我做如何?”小宫女把纸铺好,贾妃亲自研墨。贾五沉思了一下,提笔就写∶“一片流云一片心”。“嗯,好,起得自然。你的字也很有功力呀!”康熙说。贾五心里暗笑,要不是当年老妈逼着练毛笔字,今天可就现眼了。他接着又写∶“无端惊起夜深沉”。“好,作诗要起承转合,起得好,承得也好,看你怎么转了。”贾五接着写∶“东风不解相思恨”。“好,转的也好。不过┅┅”康熙沉思地说,“三句了,你还没有连到‘花雨’这个题目上。最后一句要综合上面三句,又要扣题,非大功力不可。”贾五略一思索,提毫一挥∶“花雨蒙蒙乱打人”。康熙呆呆地望着贾五,眼中落下几点泪来。贾妃急忙扶住康熙∶“皇上,皇上!”康熙长长出了一口气∶“唉~~我昨晚就是想起当年和皇后一起在桃花下赏月,物是人非,生死两茫茫。花瓣落在身上,打在心上,打的心绪烦乱。花雨蒙蒙乱打人,花雨蒙蒙乱打人。哥儿真是大才,弘历只是小巧而已。”“说到乱,青海、回疆叛乱,你怎么看?”康熙转向贾五。“老百姓能过好日子就不会造反。造反都是贪官逼的。与其锅中添水,不如灶下无柴。大兵镇压是治标不治本。”贾五说。“唉,我老了,以后只有靠老十四来整顿吏治了。春儿,你应该叫你兄弟和老十四多亲近亲近。”康熙说。贾妃笑了∶“十四阿哥可喜欢宝玉了,还想收他当干儿子呢!”“胡闹,胡闹!”康熙笑了∶“你弟弟按辈份儿应是他舅舅,怎么能当儿子呢?”“什么呀!”贾妃撒娇地说∶“那我太太爷跟太宗打天下,我论辈儿还算您的侄女呢!”“好好好,你们自己交自己的,我不管。”康熙笑着说∶“听说哥儿生下来就带了块玉,给我看看啊?”贾五把自己的玉摘下来递给康熙。康熙反复看着∶“莫失莫忘,仙寿恒昌,好象在哪里见过嘛!”贾妃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的神色∶“您见过的宝贝多了,当然都有点儿像。对了,您又快该吃药了吧?”康熙掏出金壳怀表看了看∶“可不是,我该回去了。叫你兄弟常来陪我聊天儿。”把康熙送走,贾妃附在贾五耳边紧张地说∶“兄弟,以后那块玉千万不要再给别人看了。”夜探红楼(七)过了一个月左右,贾五已经完全进入角色了,觉得自己真成了贾宝玉了。以后我们就也用贾宝玉称呼他好了。宝玉正躺在床上睡午觉,听得晴雯和袭人在外间聊天。“听说咱们娘娘又病了。”晴雯说。“唉,娘娘也怪可怜的。”袭人说。“可怜?”晴雯嘻嘻一笑,“吃香的,喝辣的不说,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,还可怜?”“你才来不久,不知道,”袭人说∶“听说过咱家的老姑妈吧,就是老太太的那个姑妈。”“当然听说过,不是给当今皇上喂过奶的老姑妈么?”“就是她。皇上念旧,老请她去宫里聊天儿。老姑妈最喜欢的就是咱们大姑娘了,就是现在的娘娘,老带她一起进宫。大姑娘那时还小呢,进了宫就到处乱跑,结果跟十四阿哥玩到一块儿去了。”“呵呵,还是青梅竹马呀,后来呢?”晴雯问。袭人叹了一口气∶“两人长大了,越来越好,听说都私定终身了。那年十四阿哥出去打仗,说回来就要娶咱们大姑娘。谁知道让雍王爷知道了。那年雍王爷主管选秀女,就把大姑娘选进了宫。”“他怎么那么坏呢!”晴雯愤愤地说。“唉,等十四阿哥回来,大姑娘早成了皇上的人了。十四阿哥气得不得了,成天价失魂落魄的,还和皇上顶嘴,被皇上狠狠地骂了好几回。”听到这里,宝玉才明白了,怪不得十四阿哥对他那么好。看来十四阿哥一出征就要倒霉,上一次把老婆丢了,这次就要把皇位丢了。怎么才能说服他不去打仗呢?睡过午觉,宝玉又来潇湘馆找黛玉。走至窗前,觉得一缕幽香从碧纱窗中暗暗透出。宝玉便将脸贴在纱窗上,往里看时,耳内忽听得细细的长叹了一声道∶“‘每日家情思睡昏昏。’”再看时,只见黛玉在床上伸懒腰。宝玉在窗外笑着说∶“昏昏睡情思日日深。”一面说,一面掀帘子进来了。黛玉吓了一跳,脸一直红到脖子根,低下头去不说话。宝玉在她身边坐下,轻轻唱着∶“你问我爱你有多深,我爱你有几分,你再想一想,你再看一看,月亮证明我的心~~”黛玉的脸更红了,宝玉继续唱∶“轻轻的一个吻~~”就向黛玉脸上凑过来。黛玉用力推开他,叫道∶“紫鹃,快来倒茶!”“来啦,来啦,”紫鹃笑嘻嘻地端着一套紫砂陶的茶具进来,“二爷的嗓子真不错呀!”宝玉的脸也红了,讪讪地说∶“紫鹃姐姐,你那天回家,听到有什么新鲜故事没有?”“故事倒没有,不过,看见两个秀才吵架。”紫鹃说∶“读书人,吵的文邹邹的,我都听不懂,一个骂另一个有眼不识金襄玉,这金襄玉是什么玩艺儿?”宝玉看看黛玉∶“妹妹,你博古通今,你来说说啊。”黛玉一笑∶“这个你可考不住我。那是当年卞和在荆山之下,见凤凰栖于石上,就把石头献给了楚文王,刨开一看,有一块玉。后来秦始皇得了那块玉,叫李斯写了八个字在上面∶‘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’,刻成一块玉玺,也叫传国玉玺。也就是皇帝的大印。谁拿到了,谁就是皇上。后来王莽篡汉,皇太后用玉玺打他,摔崩了一角,后来被人用金子襄上了。所以这传国玉玺也叫金襄玉。”“妹妹厉害呀,”宝玉看着黛玉一笑,又转向紫鹃∶“有眼不识金襄玉,就是说人没眼力价儿,有眼不识泰山。”“那这块玉就是那完璧归赵的和氏玉么?”紫鹃问。“好象是吧,”贾五说。“和士玉,和士玉,哈哈,我知道了,就是宝二爷那块玉。”刚进来的雪雁插嘴说。“呵呵,你瞎编什么呀?”宝玉忍不住笑了起来。“可不是么,都说二爷在出生时,太太梦见个和尚跟道士来送玉,和尚、道士、玉,和士玉。”雪雁争辩说。“什么呀,那和尚还说过金玉姻缘呢,难道是说宝二爷的玉给襄上块金子就该变成传国玉玺了?”紫鹃说完了,才想起金玉姻缘是黛玉的忌讳,吐了一下舌头,偷眼看看黛玉。黛玉一楞,想不到金玉姻缘还可以这么解释。“哈哈,有意思,有意思,”雪雁吃吃地笑了起来,“我们给宝二爷找点金子吧,把他的玉变成玉玺,他就能当皇上了。”“乱说,咱家金子多了,怎么二爷还没当上皇上啊?”紫鹃也笑了。“这个金子不是那个金子,这个金子是┅┅”雪雁想了想,说不下去了。“什么这个金子那个金子的,你们好大的胆子,敢议论皇上!”史湘云一掀帘子闯了进来。“史大姑娘,我们说的是金子,跟皇上有什么关系呀?”雪雁说。“笨丫头,皇上姓爱新觉罗,在汉语就是金子的意思嘛!”湘云调笑地说。“哈哈,我全明白了,”雪雁拍着手说∶“金玉姻缘就是说宝二爷以后娶个皇上的女儿,就能当皇上。”黛玉心里一惊,一个薛宝钗就够呛了,要是真再有个皇帝的女儿,岂不是乱了套了。而且这也不是不可能,都说康熙皇帝要传位给十四阿哥,十四阿哥又那么喜欢宝玉。想到这里,她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了看宝玉。宝玉也正在沉思。雪雁说得好象都是瞎掰,可是又好象有点道理。红楼梦一开始就说自己这块玉是补天用的。补天,应该是弥补天下的意思,难道自己真和皇室有什么纠纷不成?夜探红楼(八)宝玉看看黛玉,黛玉怔怔地好象在想着什么。林妹妹似乎又瘦了,宝玉一阵心疼,走过去关心地问∶“妹妹晚上想吃什么?”黛玉摇摇头∶“不想吃什么。”“姑娘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,”紫鹃愁眉苦脸地说∶“宝二爷,你劝劝妹妹呀。”宝玉想了想,“妹妹,今晚我来给你做饭好不好?”黛玉笑了∶“哟,你还会做饭呀?”“当然,只要妹妹肯吃。”“好啊,好啊,”湘云拍着手笑着说∶“只要你做出来林姐姐就吃,”她把头靠在黛玉肩上,“对不对呀,林姐姐?”黛玉刮了一下湘云的鼻子∶“馋丫头,是你自己想吃了吧。”又朝着宝玉笑着说∶“不过,你也得做得好吃点儿才行。”“当然好吃啦,”宝玉得意地一扬头∶“紫鹃姐姐,你去找晴雯姐姐,把我做的那罐子烧烤酱拿来。雪雁姐姐,你去厨房拿一个铁篦子,一捆竹签子,再要三斤瘦肉。林妹妹,云妹妹,我们三个去拾柴火。”黛玉向着宝玉扁扁嘴∶“你还惦记着刘姥姥那个雪下抽柴火的小姐呀。”宝玉嬉皮笑脸地说∶“哎呀,应该让雪雁再要一瓶醋来。”凑在黛玉耳边∶“好给你喝。”黛玉在宝玉背上狠狠地捶了一拳。三人嘻嘻哈哈地走出屋子。宝玉跟看园子的老婆子借了三把小斧子、三条绳子。他把一条绳子围着腰一拴,把小斧子往上一插。黛玉和湘云也学着他的样子装束好。三人互相看了看,忍不住都笑了。黛玉说∶“一个砍柴公公,两个砍柴婆婆。”说到这里,自觉失言,脸又是一红。大观园东北角上有许多大树。宝玉和湘云爬到树上去砍枯枝,黛玉在下面捆柴火。湘云像个猴子一样地爬上爬下,嘻嘻地笑着∶“二哥哥,这个砍柴火真好玩。”黛玉在下面羡慕地看着∶“宝哥哥,我也上去玩玩好不好?”宝玉跳了下来,双手抱起黛玉放在树杈上。黛玉向上爬了几步,看看下面,心跳得厉害∶“宝哥哥,我头晕,好害怕。”湘云在上面哈哈大笑∶“林姐姐,你好胆小哟!”就开始用力地摇。树身一个劲儿地乱晃,黛玉吓坏了,紧紧地抱着树干∶“宝哥哥,宝哥哥,快来救我!”宝玉笑着走到黛玉身下∶“林妹妹,你跳下来好啦。”黛玉看看宝玉,又看看湘云,湘云更得意了,在上面使劲儿地跳。树晃得更厉害了。宝玉张开双臂,鼓励地看着黛玉,黛玉闭上眼睛,奋身往下一跳,正落在宝玉的怀里。暖玉温香抱在怀,宝玉情不自禁地在黛玉的脸上吻了一下。黛玉一下子呆住了,宝玉不知如何是好,树上的湘云也呆住了。三人发呆了好一阵子,黛玉满面通红地把宝玉推开∶“还不快去砍柴火。”林子里枯枝很多,不一会儿就砍了一大堆。宝玉把柴火分成三份儿,用绳子捆好。一捆小的给黛玉,两捆大的给自己和湘云。三人兴冲冲地扛着柴回去了。丫头们看着他们吭哧吭哧地背着三大捆柴火回来,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。“小姐今天也变成长工啦,”紫鹃忙接过黛玉得柴捆,悄声在她耳边说∶“有什么好事吗,你的脸这么红。”黛玉不好意思地在紫鹃的骼膊上拧了一下。小红抱着一个大罐子走过来∶“二爷,是这个吗?晴雯姐姐不在家。”宝玉打开盖子闻了一下∶“唔,不错不错,就是这个。”宝玉指挥着丫头们把东西都搬到墙角下的一块空地上,把肉切成一寸见方的小块儿,放在盆子里用烧烤酱泡着。宝玉捡了几块砖,架上铁篦子,拣几根细枝放在下面,点上火,跪在地上吹着。火渐渐着起来了,宝玉放上几根大一点的柴枝。湘云看得有趣,也跪下来和他一起吹火。火越烧越旺,跳动的火苗里,柴枝“啪啪”地响。宝玉站起身来,学着戏台上的将军的腔调∶“天色已晚,我军就在这里安营造饭便了~~”黛玉讥笑地说∶“你这个笨蛋将军,这里两面是墙。营扎在这儿,敌人一来,你跑都没处跑。”宝玉把泡好的肉用竹签子穿成串,放在铁篦子上烤,又洒上点胡椒粉,花椒粉。肉串儿开始丝丝地响。湘云无聊地在边上看着,忽然想起来了∶“我昨个在街上听了个儿歌,说给你们听听,”“真真假假不希奇,黄袍嘴里含着玉,真的祸事多,假的把国坐。”“嘴里含着玉,好象说的是咱们宝二爷么。”紫鹃笑着说。“哈哈,二爷又有玉,又姓贾,没错。”小红说。“嘻嘻,我早就说过了,二爷不定那天当皇上。”雪雁也过来插嘴。“混说混说,”紫鹃打断了她∶“对了,给你们猜个字儿,嘴里含着玉。”“我知道,”宝玉说∶“是个《国》字,一个大口,里面一个玉字。”“瞎编,瞎编,”黛玉嘻嘻一笑∶“哪里有那么个字,国字里面明明是个或字,不是玉。”“那是简体字。”宝玉脱口而出,却猛地想了起来,清朝哪里有什么简体字呢?“林姐姐,民间流行好多俗字呢!”湘云说∶“我家的帐房先生就是这么写这个国字,我们老爷说他是大俗人,白字先生。”黛玉向着宝玉做了个鬼脸,“那你厉害呀,生下来就有国了,是哪一国的国君呢?”宝玉心里又是一惊,怎么这块玉总能跟皇家扯到一块儿去呢?一阵香气飘出来,宝玉把肉串儿翻了个个儿,过了一会儿,又拿起来看看。湘云眼巴巴地望着他∶“二哥哥,行了么?”宝玉咬了一口,“嗯,行了。”湘云一声欢呼,抓起了四五串儿,大口地咬着∶“啧,啧,真是好吃。”然后向着丫头们说∶“你们也来尝点儿。”丫头们嘻嘻哈哈地一轰而上,各拿起一串大嚼起来。宝玉把手里的肉串递给黛玉∶“妹妹,你尝尝。”黛玉接了过来,用指甲小心地剔掉烧黑的部份,咬了一小口∶“嗯,宝哥哥,是很不错呀,你什么时侯学会的?”宝玉一笑,心里说,我是200年以后跟西单那儿卖羊肉串儿的学的。转眼工夫,一大排肉串儿就被吃了个精光。湘云抹一抹嘴,乞求地说∶“二哥哥,我还想吃。”宝玉看着她脸上又是黑灰又是油的狼狈像,忍不住笑了起来∶“好吧,你再去厨房要点肉。对了,干脆把宝姐姐也叫来,大家吃个痛快。”夜探红楼(九)不一会儿,湘云就领着宝钗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,后面还跟着三四个丫头,挑的挑,扛的扛。宝玉过去一看,带来了一坛子酒,两篮子的干鲜果品,三大食盒的点心小菜,一大块生羊腿肉,一卷地毯,还有一只开了膛的乳猪。“哎哟,宝姐姐,是在演习你的婚礼 会吧?”黛玉笑着问。“呸你个颦儿,”宝钗放下手里的调料瓶子∶“得了便宜还卖乖,明天不是你的生日么,咱们好好玩一玩。”“宝姐姐,”宝玉皱着眉头说∶“这个乳猪我可不会做。”“我来做好啦,”宝钗笑着说∶“这还是年大将军送给我哥哥的,被我拿来了。”“年大将军?就是那个年羹尧么?”黛玉问。“不是他是谁。我哥哥给他去江南采买军需时,钱花得象流水一样。”宝钗说。“听说那年大将军可厉害了,杀人不眨眼,人人见了人人怕。可是打仗挺厉害的。”紫鹃插嘴说。“什么狗屁大将军,”湘云愤愤不平地说∶“断送了自己妹妹换来的前程,一丁点儿人味儿也没有。”“咦,他是怎么回事儿?说来听听。”宝玉好奇地说。“唉~~”湘云叹了一口气,“年姑娘,就是年羹尧的妹妹,原来老到我家去,虽然比我大几岁,可是我们可好了。年姑娘人漂亮,文才又好,什么男人也看不上眼,直到那次在我家遇上了十四阿哥。”“十四阿哥?就是原来跟咱们大姑娘好的那个阿哥吗?”紫鹃问。“可不是,”湘云接着说∶“那十四阿哥自从大姐姐进宫以后,十来年了,不管什么女人,连看都不带看的,谁知道偏偏就喜欢上了年姑娘。两人好的不得了,十四阿哥还说要求皇上给他们主婚呢!”“那后来呢?”黛玉也感兴趣地过来问。“后来甭提了,年姑娘告诉了他哥哥。那年羹尧当时正跟雍亲王打得火热,就告诉了雍亲王。听说那阵儿,皇上又想要立十四阿哥当太子,雍亲王正在犯愁呢。他手下的乌师爷给他出了个主意。”湘云接过紫鹃递过来的茶水,一饮而尽∶“说十四阿哥是性情中人,如果在情场上失意,肯定会干荒唐事儿,一荒唐,皇上就不会立他当太子了。于是他们就定了一条毒计,叫雍亲王连夜把年姑娘娶过来当小老婆。年姑娘被骗到雍王府以后,哭得死去活来的。十四阿哥第二天一听说,当下大怒,立马派兵围住雍王府就要抢人。雍亲王早有准备,当即报告了皇上,皇上气得不得了,亲自带人来雍王府,痛骂十四阿哥,还差点杀了他。”“是啊,我也听老爷讲过这一段,”紫鹃说∶“皇上一怒之下,说再也不立太子了。”“莫谈国事,莫谈国事,”宝钗把地毯铺开,放上点心果品小菜∶“我们坐下来喝酒。”宝玉叫小丫头们把肉切开,腌好,穿成串儿烤上,又拨拨火,添了几根柴,也过来坐在黛玉身边一起喝酒。天渐渐黑,月亮升了起来。湘云说∶“我们讲鬼故事玩好不好?”黛玉说∶“不要,不要!”小丫头们却一个劲儿地叫好。宝钗把黛玉搂在怀里∶“颦儿别怕,有我呢,”又向着湘云说∶“好啦,你讲吧。”湘云清了清嗓子∶“从前有一个书生去赶考,错过了旅店,晚上就住在一个破庙里。他不知道那庙外面就是一片坟地。夜里他出来解手,只听得远处好象有人哭泣,他往前走了几步,忽的一阵阴风,乌云一下子把月亮遮住了。他心里开始害怕,刚要往回退,就听得一阵┅┅”众人屏住呼吸听故事,似乎远处真的传来一阵哭声,随后月亮慢慢变暗了,池水那边猛然起了一阵风,刮得人毛发耸然。黛玉吓得紧紧往宝玉身边靠。湘云放低了声音∶“他听到┅┅”猛地把声音提高了八度,大叫道∶“什么人!”雪雁吓得“啊”的一声尖叫了起来。大家向湘云那边看去,月光下,似乎有个影子在晃动。过了好一阵儿,湘云才哈哈一笑,得意地说∶“我逗你们玩呢!”大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,湘云又神秘地讲∶“那书生听得草丛里哗啦哗啦地响,慢慢地出现了一张惨白的脸上,鲜红的血从两只绿色的眼睛里流出来┅┅”说到这里只听得小树林里一阵悉悉作响,紫鹃大声叫道∶“云姑娘,你后面有两只眼睛!”夜探红楼(十)湘云嘻嘻一笑,以为紫鹃是在吓唬她,但是看着大家都在紧张地望着她的身后,又见黛玉的脸吓得象纸一样白,抓住宝玉的骼膊不住的发抖。湘云心里一阵发毛,回头一看,妈呀,三丈多远的地方,两只闪着绿光的眼睛!宝玉把火钳子拿在手中,女孩子们都躲到了他的身后的墙角。那两只绿眼睛悉悉地从树丛里挪了出来,浮云过尽,月亮渐渐亮了。宝玉这才看清楚,是一条大蟒蛇,一条两丈多长,水桶粗细的金鳞大蟒。那蟒蛇把头抬起一人高,吐出一尺多长的鲜红的信子,发出一阵阵丝丝的声音,蠕动的鳞片闪闪发光。女孩子们发出一阵尖叫。宝玉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,他在火堆里添了一捧柴,火苗扑地一下跳得老高。他又镇定地把燃烧的木柴扒成一条线,横在他们和蟒蛇之间。蟒蛇的头前后左右地晃动着,但是每一靠近火线就又被火焰逼迫得退了回去。一次、两次、三次,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笛声,蟒蛇渐渐变得焦躁起来。月光下,宝玉脸色惨白,眼睛却发出摄人的光芒,他手里的火钳子随着蛇头晃动,不时地往火堆里添柴。手心湿淋淋的,都是汗。怎么办?真让林妹妹说着了,被大蛇堵在墙角,跑都没有地方跑。跳墙么?这么高的墙,自己爬上去都困难,这些女孩子们肯定爬不上去。喊人?这里是园子最靠边的角落,很难有人听见,而且叫声如果刺激了蛇的野性,不顾一切冲过火线来就更麻烦了。女孩子们倒安静下来了。宝玉回头看看,黛玉信任地向他一笑。宝玉苦笑一下,那些女孩子都把他当做救命英雄了。他又看看那大蛇,充血的蛇眼里闪着贪婪的光。听说过蛇里还有一种美女蛇,眼睛可以把人迷住,让人入睡┅┅宝玉忽然觉得一阵睡意,他用力甩甩头,使自己清醒过来。远处传来一阵吼声,笛声停止了。隐隐约约好象还有格斗的声音。火势开始小了下来,柴快要烧没了,只好出去拼一下了。宝玉抬起头,望了望月亮,不知为什么想起了杜甫的诗句∶“中天悬明月,令严夜寂聊,悲笳数声动,壮士惨不骄。”“壮士惨不骄,”宝玉斗然觉得心里豪情万丈。他活动一下肩膀,把手上的汗往裤子上抹了抹,走到黛玉身边,俯在她耳朵上说∶“等一下我冲出去把蛇引开,你就带着大家跑┅┅”黛玉紧紧地拉住他,泪光莹莹∶“不,我要和你一起去!”“太危险了,二爷,还是我去吧,我反正是个丫头。”紫鹃站了过来,静静地说∶“只要你能别忘记我,好好待我们小姐。”宝玉看着紫鹃那凄婉的神色,不由得鼻子一酸,眼睛里泪水上涌。紫鹃抬脚就走,宝玉一把拉住她∶“不行,你不能去!”紫鹃被宝玉一拉,一个趔趄,正绊在那乳猪上,几乎摔倒。宝玉眼睛一亮∶“紫鹃姐姐,你把那猪肚子扒开。”说着就用火钳拣起大块的火炭往猪肚子里填。填满了以后,又用绳子把猪肚子捆好。宝玉把乳猪提了起来,看看满眼凶光的大蛇,转了一个圈子,“嗨”的一声怒吼,象扔铁饼一样把乳猪像大蛇抛了过去。那蛇吃了一惊,后退了几步,在乳猪身上嗅一嗅,一口咬住,就一寸寸地吞了下去。眼见得蛇脖子凸起一个包,一点点往下走。火势越来越弱,那大蛇又爬了过来,恶狠狠地望着他们。忽然,那蛇不安地扭动了一下┅┅又一下,它张开血盆大口,呼呼地喘着粗气,腥臭的黏液喷得到处都是。那蛇越扭越疯狂,尾巴拼命地乱甩,四周的小树劈里啪啦地被抽断了好几棵。渐渐地,大蛇的扭动变慢了,他们看到蛇肚子中间裂开一道缝,冒出一阵袅袅的青烟,空气里迷漫着一股烧焦的臭气。“二哥哥,真有你的!”湘云激动忘形地抱住了宝玉。话还没说完,只见那大蛇平空蹿起两丈多高,恶狠狠地像着黛玉扑来。宝玉一把推开湘云,用尽平生力气,把手里的火钳向着蛇头狠狠打去。蛇头被宝玉打歪了,摔落在黛玉身边的石凳上,把石凳拍了个粉碎。那蛇尾巴又左右甩了几下,终于不动了。宝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,混身软软的,一点力气也没有了,一种要虚脱的感觉。他闭上了眼睛,心里却飞快地转了几个念头∶这么大的蟒蛇只有热带森林里才有,深山大泽,实生龙蛇,怎么会跑到北京城里来?刚才那个吹笛子的,是不是在操纵蟒蛇?外面打斗的又是什么人?宝玉睁开眼睛,看看周围关心地看着他的女孩子们,疲倦地一笑说∶“今天的事情大家不要外传,特别是别让老太太,老爷,太太三个知道,否则这园子就住不成了。紫鹃姐姐,你明天去找几个人来把这条蛇埋掉。”夜探红楼(十一)宝玉回到怡红院,躺在床上歇了一会儿,悄悄地将晴雯叫了过来,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。晴雯想了一下∶“你带我去看看。”宝玉拎着他那根可手的棒槌,带着晴雯来到了现场。那块草坪被滚得七零八落的,大蟒直挺挺地躺在当中,两只眼睛死勾勾地盯着人。晴雯吐吐舌头∶“二爷,还真有你的,居然杀了这么大一条蛇。”两人顺着蟒蛇爬过的痕迹,一直找到墙边。“那蛇肯定是被人从墙外扔过来的,咱们出去瞧瞧。”晴雯说着从百宝囊中取出如意钩,向墙上一甩,自己一拉绳子就跳了上去。宝玉也跟着拉着绳子爬了上去。翻过墙头,看到大树下拴着一辆马车,车里面有个大铁笼子,笼子里又腥又臭。“这个就是装蛇的笼子了吧?”宝玉说。晴雯向他摆摆手∶“嘘~~~~”车后面的麦田里一片打斗的痕迹,血泊里趴着一个黑衣大汉。晴雯四周看看,又仔细听听,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。她用一只手把那黑衣人翻了个身,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,看来己经死去好久了。晴雯俯下身去,藉着月光仔细一看,不由得叫了出来∶“芒阳老蛇!”“怎么,你认识他?”宝玉奇怪地问。“他是个土匪头子,独霸黑道十几年了。武功相当厉害,特别是他养驯的那条金鳞大蟒,人蟒配合,几乎无人能敌。看来也是天意,他放大蟒去害你们,自己落了单儿,也被人杀了。”“芒阳老蛇和我们有什么仇呢?”宝玉奇怪地问。“是被人派来的吧,我们去探探。”晴雯把马车从树上解开,自己跳上车,一脚把铁笼子踢了下去,对宝玉一笑∶“你也上来。”“哪里去?晴雯姐姐?”宝玉跳上车。“它带到哪里我们就去哪里,”晴雯舒舒服服地在车背上靠着∶“马有灵性儿,自己认得家。”马车穿过了几条街,拐入一条小胡同停下了。“刘海胡同,这是谁住的呢?”晴雯嘴里念叨着,和宝玉二人翻过墙,爬到堂院的一棵大槐树上。花庭上灯火通明,一个大模大样的白胖子和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小瘦子正在喝酒。那白胖子说∶“乌师爷,这么久了,那芒阳老蛇怎么还不回来,不会出什么事吧?”小瘦子说∶“隆国舅,不会的,他那么高的武艺,又有条大蟒,还对付不了几个女孩子?”隆国舅,那就是隆科多了,宝玉心想,他和我们有什么过不去的呢?隆科多叹了一口气∶“杀小女孩子真是造孽呀,你敢肯定就是她么?”“没错,”乌师爷说∶“我都打探清楚了。那年林如海被派了巡视河工,可是他夫人正要临盆,不能随行。林太太和海宁陈士官的太太交情极好,正好陈太太也快生产了,林太太就住到了陈家。那时候咱们雍亲王福晋也快要生孩子了,福晋耽心得很,怕生不出儿子来自己会失宠。”“唉,福晋也好可怜啊,”隆科多说。“嘿嘿!”乌师爷冷笑一声∶“福晋果真生了个女孩儿,就派人去陈家问,生的是男是女。陈老爷刚要派管家到后面去看看生了没有,正好给林太太接生的接生婆跑了进来,一口一个恭喜老爷,生了个男孩。当时福晋派的人就讲福晋想要看看着小男孩。陈家不敢不给,就让来人把小男孩抱走了。谁知道晚上送回来的,变成了女孩。”“那林家还不气死了?”“可不是嘛,林太太在陈府大闹了一场,可是又惹不起雍王爷。只好吃个哑巴亏。从此以后,林陈两家就绝交了。林太太想念儿子,日夜哭泣,没几年就死了。林老爷给那女孩儿起了个名字叫黛玉,黛者,代也,就是代替的意思,被人掉了包儿了。后来林老爷把她送到姥姥家去住也是,不是自己的孩子,眼不见为净。”听到这里,宝玉吃了一惊,林妹妹原来是雍正的女儿。怪不得《红楼梦》里说“假做真时真亦假”,草木人儿的林妹妹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呢!“这么说,那黛玉是雍亲王的亲女儿了,那你们还敢杀她?”隆科多奇怪地问。“可是这件事情要是抖露出来,以汉人代王孙,雍王爷就有欺君之罪。再说了,雍王爷现在之所以还有一线希望,就是因为皇上喜欢弘历,要是给知道弘历是假王孙,嘿嘿!雍王爷能保住脑袋就不错了。”乌师爷恶狠狠地说∶“成大事者,不可以有妇人之仁啊!”夜探红楼(十二)听到这里,宝玉才明白,原来乌师爷是要替雍正杀人灭口。这下林妹妹可危险了。他看看晴雯,晴雯眉头紧锁,似乎在想着什么。忽然听得下面有人叫道∶“雍王妃到~~”。宝玉定睛看去,一顶绿呢子小轿抬进了院子,轿后站着一个年轻的白衣武士,额头好大,宝玉不由得想起了那首儿歌∶“奔儿头窝瓜眼儿,吃饭挑大碗儿,给他小碗儿他不要,给他大碗儿他害臊。隆科多和乌师爷赶紧站了起来∶“参见王妃~~”“罢啦,罢啦。”轿门一掀,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贵夫人,满头珠玉,看起来真的有几分象林妹妹。只见她大刺刺地往堂上一坐,摆摆手,让抬轿子的退下去,然后向这隆科多冷笑一声∶“国舅大人,您居然欺负到我头上来啦!”隆科多急忙跪下∶“王妃误会了,我怎么敢┅┅”“查英,你来说说今个晚上的事儿。”雍王妃打断他的话头,转向那大奔儿头武士。“是,姑妈。”查英向前跨了一步∶“今个儿晚上我出去遛马,走到荣国府后身儿,听到有人在墙头上吹笛子。我就喊了一声干什么的。那人从墙头上跳下就向我扑了过来,嘴里还叫着∶什么小东西,也敢来管我芒阳老蛇的事儿。我当时心里也是一惊,听说那老蛇武功厉害得紧,人蟒联手,几乎是无人能敌。我和他打了一百多个回合,那条蟒居然没有出现,我才定下心来,最后用了一招龙战于野,狠狠地在他胸上印了一掌。那老蛇大叫一声,口吐鲜血,眼看着不行了。我上去逼问,他才说是隆科多派来杀林黛玉的,说完就气绝身亡了。”“我听了吃了一惊,赶忙爬到墙头上去看,发现那条大蟒已经被打死了,看来那贾宝玉也还真有两手。”“停,”雍王妃止住查英∶“隆国舅,咱们明人不说暗话,你早就知道林黛玉是我的女儿了对不对,嘿嘿!也还敢下这个毒手。”“不是啊,王妃,我真的不知道。”隆科多吓得浑身发抖∶“我是刚刚才听乌师爷说的。老天爷在上,要是早知道了,就是要了我的命,我也不敢伤害黛玉格格。”“黛玉格格?”宝玉差点笑了出来,这个名字真好玩。“这么说,是你的主意了?”雍王妃冷冷地转向乌师爷,脸上现出了一派杀机。“王妃明鉴,”乌师爷不慌不忙地跪了下来∶“大河有水小河满,大河没水小河干。老皇帝体弱多病,这皇位大统可是一等一的事儿。要是十四阿哥当了皇上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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